Angels


  芷恩生平第一次踏入只有在小說裡才會出現的私人偵探所。這家破舊的偵探事務所外面貼著「專業抓姦、專業找貓狗、殺人事件請打119」,顯然就是怕事愛錢的偵探──雖然偵探的確沒有調查殺人事件的權限。而且好像應該打110。
  但芷恩既不是來拜託偵探幫忙調查自己男友的外遇對象──她並沒有男友,也不是來尋找自家阿丹的──那隻療癒系柴犬現在安然地趴在庭院曬太陽。
  她帶著一本畢業紀念冊,深呼吸三次後就推門進入坪數狹小的事務所。門咿呀咿呀的怪叫。
  她今天來,是來還自己的妹妹清白的。

  「滾出去。」神情嚴肅的老男人站的挺拔,就算上了年紀也不需要拐杖,就能挺直腰桿。他睥睨著跪在自己腳前的女兒,從剛才到現在,不管女兒哭著解釋了什麼,他都只會重複同樣三個字。
  「滾出去。」
  「孩子的爸,別這樣,家恩她──」
  「妳不用再說了。」制止老婆第六次的勸說,嚴父最後重重的再說了一次。

  「徐家恩,給我滾出去,妳再也不是徐家的人。」
  
  徐家兩老是極度保守的人,尤其是軍人退休的徐爸。近幾年來,社會風氣漸趨開放,徐媽已經漸漸接受了很多她以前無法接受的事情,例如穿耳洞、稍微染髮跟婚前同居。
  但偏執的徐爸依舊無法接受。光是自家大女兒因為工作需要染了個酒紅色的頭髮他就大發雷霆把芷恩趕出家門整整一個星期,這樣的人怎能接受自己的小女兒未婚懷孕?
  而且對象還是一夜情對象?
  現在好了,發現自己月經很久沒來的家恩經過檢查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三個月,跟徐媽坦承並同時告知會與對象結婚時,母親只是不停的碎碎念,但也沒有動粗──三個月了,孩子根本打不掉,況且徐媽也絕對不會逼自己女兒去墮胎,不管上了自己女兒的人是誰,只要對方願意負責,她倒是樂見自己的孫兒女出生。
  但徐爸當然無法接受。
  在徐媽的陪同下,家恩向父親坦承了。只見父親一向無表情的臉扭曲猙獰,她從來沒聽過父親大吼。就像夏季的響雷一般震耳,她一度懷疑她可能會因此流產。
  「跪下!!」
  手指著地板,徐爸命令自己的小女兒跪下。家恩本來就沒有反抗的意思,乖乖的就伏下了。這時徐媽著急了,怕家恩母子受到什麼傷害,急忙要丈夫別逼女兒跪下。但軍人是不會心軟的。
  那名退休的軍人只是用彷彿在看敵人一般的銳利眼神掃過自己的親生骨肉,冷冷的,寒冽的。在可怕的沉默過後,徐爸就是不停地重複要自家小女兒「滾出去」。
  家恩一直哭,一直哭。但她知道眼淚在父親面前完全沒用,嚴父的怒氣是絕對不會被眼淚融化的。
  她因為未婚懷孕,被逐出徐家。

  *

  「李燕、李鳳,睡覺時間到了,不要再看電視了。」家恩對著雙胞胎兒女喊,女兒的李燕應了聲好就立刻從沙發上站起,然後跑到廚房跟正在處理明日早餐食材的媽媽說了晚安,就跑到樓上房間睡覺了。
  但兒子的李鳳連一個「喔」都沒回,還是繼續看他的卡通。家恩嘆了一口氣,這小傢伙真的很愛看電視,她有些擔心李鳳變成電視兒童。她放下手邊的工作,把圍裙脫掉,走到客廳摸摸李鳳的頭:「小鳳,九點了,快去樓上睡覺。」
  「不要,媽媽講故事給我聽。」
  家恩無奈的笑了。
  比起姊姊,李鳳黏媽媽太多了。有時候家恩會想,是不是因為當初給兒子取了一個女性化的名字,所以個性才比較陰柔?反而是李燕,小小一隻就像個俠女似的。
  「好,媽媽今天講……講漁夫的故事好不好?」
  「好!」立刻爬起跳到媽媽身上,李鳳聲音中的精神充沛,根本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不過家恩還是牽著自家兒子上樓了。打開小孩的房間,才剛上來的李燕已經睡得香甜,家恩幫兒子蓋上棉被後,小小聲地開始講起了老漁夫與鯨魚先生的故事。才講了開頭李鳳就睡著了。
  順了順熟睡小孩們柔順的髮,起身後又在門前看了兩個小鬼一會,家恩才滿足地離開小孩的房間。
  只是一踏出房間,就看見自家老公站在樓梯口,一臉有話要跟自己講的樣子。
  「老公,怎麼了?」
  邊詢問邊下樓走向客廳,他看見平常有話直說的丈夫竟然意外的扭捏結巴。
  儘管兩人是奉子成婚,但家恩還是非常了解軒淇。她讓他先去沙發坐著,倒了兩人都很愛喝的烏龍茶。
  「家恩。」家恩一坐下,軒淇就非常慎重的轉過身,挺直腰,還很正式的喊了老婆的名字。
  「嗯,怎麼了?」家恩受氣氛感染,也坐直。
  「我想……」軒淇深呼吸三口氣:「五年了,該是時候給妳一個婚禮了。」
  
  *

  
  朋友聚會結束,芷恩終於回到家。但當她一打開門,一股可怕的寒氣由內而外的吹拂過她的血管,體感溫度瞬間降了五度。
  她經過客廳,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和在廚房忙的母親──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但卻也是那麼的異常。
  平常嘮叨的媽媽總是會不停的跟父親講話,有時候父親會回個幾句,雖然都很簡短,但也不算太稀奇。
  今天父親依舊坐在沙發正中央,他的寶座,看著他的政論節目。母親依舊在處理晚餐的善後──但他們完全沒有要聊天的意思。父親的沉默很正常,母親的沉默很異常。
  就連平常大喇喇的芷恩都不敢發言,就這樣穿過客廳和廚房,跑上樓。
  結果一上來就看見妹妹哭著把許多東西塞進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喂妹!妳要幹嘛?」衝過去制止家恩的手,芷恩趕緊抽了旁邊的衛生紙把家恩臉上的眼淚都擦一擦。
  越擦,眼淚流的越多。
  自己的妹妹很愛哭,這點芷恩還是知道的。但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沒看過比自己小兩歲的小妹哭的那麼慘,還停不下來。
  她連背包都沒放下就把家恩推進房間,要家恩坐下。
  家恩坐在床上啜泣,芷恩趕緊從包裡拿出礦泉水要妹妹喝下緩和情緒。
  「發生什麼事了,都跟姊講。」
  「姊…..我被、我被……趕…我被爸趕出去……嗚嗚嗚……」講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句子,家恩又抱著一直都很疼自己的姊姊大哭了。芷恩大概聽懂了,不過現在她也只能像安慰小孩子一樣一直輕拍妹妹的背,要她不要哭。
  
  芷恩是第一個知道家恩未婚懷孕的人。妹妹當時也是哭著向自己坦承,雖然她覺得沒啥好哭的。並沒有受家庭影響,芷恩的想法非常開放,就算妹妹是跟人發生一夜情而懷孕的,她也覺得沒什麼。有關係的是家恩本人的想法。
  身為姊姊就是得幫助自己可愛的小妹,芷恩當晚就要家恩立刻打電話告訴對象──也幸好雖然他們是一夜情,但雙方都有彼此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家恩才剛唯唯諾諾的報上姓名,手機就被芷恩搶去了:「喂男人,你……你不用管我是誰,你他媽的給我聽清楚。你讓徐家恩懷孕了,你要不要負責?」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瀕臨崩潰邊緣,卻也非常冷靜。
  家恩看得一愣一愣,都忘記擔心自己的狀況了。她的姊姊總是這樣,常常護著她,做事俐落果斷的不像個女人,還會為自己打架。
  她聽不清楚電話那頭讓自己懷孕的男人說了什麼,她其實有點害怕這樣下去,就算軒淇答應要對自己負責,也只是因為受芷恩脅迫而已。
  不消多久芷恩就把電話還給家恩:「妳自己聽。」
  「喂……」
  『徐家恩,我願意對妳負責。』對方的聲音鏗鏘有力,跟家恩認識的那個有些懦弱的男人不一樣。
  
  『妳願意嫁給我嗎?』
  
  「好。」

  「妳說妳被爸趕出去?」
  「嗯……他說,徐家沒有我這個人。」眼看滾燙的淚水又要從家恩的眼眶流下,芷恩趕緊安慰自家妹妹。
  「那妳要住哪?真搬出去?有沒有想過妳現在才20,誰要養妳?」
  「我、我可以找工作……」震懾於芷恩的威福,她越講越小聲。
  芷恩直接打斷:「妳他媽的找工作!妳現在身體這樣要找工作?妳男人呢?他有工作嗎?他有房子可以讓妳住嗎?」
  「有有有,他現在有在餐廳上班,有租小公寓。」
  「那妳跟他說妳要去住了嗎?」「還沒,我不敢告訴軒淇我被趕出來……」
  「嘖。」
  一個咋舌,芷恩拿起自己的手機。自從家恩懷孕之後,芷恩的生活除了趕畢業論文以外還要處理自己妹妹的事情,也因為妹妹很多事情都不太會做,所以她乾脆把未來妹夫的手機存到自己手機裡。
  據她每次跟妹夫講電話對方害怕的語氣,她非常肯定那傢伙就跟自己的妹妹一樣一定會聽自己的話。
  「喂,軒淇。」
  『芷恩姊,怎麼了?』懾於女強人的威力下,他絕對得尊稱對方姊。
  「妳老婆被我老爸趕出家門,從今天開始會住在你公寓,準備好。」
  『……是的,芷恩姊。』
  然後芷恩就幫家恩默默的收行李、整理日常用品──沒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要比自己早搬出去住,這一切真是太扯了──邊整理,芷恩邊心想。
  
  爸媽都睡了之後芷恩和家恩才悄悄的離開家。芷恩一手提著一個行李箱,儼然海關人員。家恩只是提著一個背包,原本後者說不能讓姊姊一個人提重物,結果22歲女強人轉過頭瞪了妹妹一眼,再瞪了妹妹的肚子一眼,然後轉回去,家恩就不敢說話了。
  姊姊這種個性絕對是遺傳爸爸,絕對。
  開著很普通的轎車在半夜的大馬路上,姊妹倆什麼話都沒說。軒淇家在隔壁縣市,但是不遠。
  把軒淇call下樓之後,芷恩命令他提家恩手上的手提包,自己依舊從後車廂扛了那兩箱行李,很輕鬆似的走在兩人後頭,並且在聽說軒淇家在三樓之後就連電梯都不等就直接走樓梯,還罵了現在已經是自己小弟的軒淇浪費地球資源。
  稍微幫忙安頓了一下妹妹的事情,芷恩在離開前沒對軒淇說什麼,只對家恩說了一句話。
  
  「有什麼事,姊都在。」
  
  *

  「婚禮?」
  「嗯,當初因為……那時候根本沒辦法辦,而且就算辦了也不會有人來吧,我爸媽也不太能諒解我;但現在他們終於釋懷了,他們說願意來,如果有婚禮的話。」
  軒淇靦腆的說,悄悄的握住妻子的手。
  家恩卻沒有立刻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是有些困擾的眼神,沉默了。「呃,怎麼了?」
  「我在想,就算辦了……我爸媽還是不會來吧。」
  「……」
  軒淇自責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會動搖想給自己老婆一個還不算太遲的婚禮的心情,但他沒有再詢問下去,只是先給妻子一個想法。
  「家恩,妳不用很快就要決定,我會等妳的,晚安。」給了家恩一個擁抱,軒淇就上樓了,留給家恩一個人的空間。
  獨自安靜的思考。
  
  一直以來都沒什麼主見的家恩依舊打電話給了自家老姊。老姊自從大學畢業後自己也搬出來了,因為優秀的工作能力所以現在似乎過得不錯,不過就是不知道晚上這時間她那工作狂老姊會不會還在加班。
  完全沒有抱持著對方會接的心態打了電話,沒想到芷恩很快就接起來了。
  「喂,姊……」『家恩我現在正在開會我等等就去妳家找妳!大概二十分鐘我就到了等我一下哈!』
  「姊,不用,那個……」『嘟──嘟──』
  劈哩趴啦的講了一整串就自顧自己的掛掉電話了,芷恩五年來好像還是那樣果斷俐落,一點改變也沒有。
  差點就掉入回憶漩渦的家恩趕緊逼自己回過神,然後趕緊抓緊老姊還沒出公司的時候傳簡訊給對方,要她到附近一間咖啡廳去。
  
  

  「OK,所以現在軒淇說希望補辦一個婚禮,而且他爸媽會來,但是妳擔心老爸老媽不會來?」
  「媽是還好……爸是一定不會來的啊。」家恩哭喪著臉,啜了一口新鮮柳橙汁。
  芷恩又問:「所以呢,妳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應所以才打給我?」
  「嗯…..」
  削著俐落短髮的女性嘆了一口氣,冷不防伸手捏了自家妹妹白嫩的臉頰:「家恩啊,雖然我很喜歡妳依賴我,但妳都是兩個小孩的媽了,應該要學會自己決定一些重要的事情了吧?」
  家恩膽怯的張口又閉口,彷彿想說什麼,卻又想不到話語能反駁最懂自己的姊姊。
  不過一直以來都對妹妹特別好的芷恩只是又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講下去。她將冰拿鐵一飲而盡,閉眼片刻整理了思緒後開口:
  「妹,我問妳,妳想要辦婚禮嗎?」
  「我……呃、呃……」
  「不要管那些狗屁事情,只管妳自己到底想不想。」
  家恩吞了口口水,這次眼神較堅定了:「我想。」
  「那就對了。好,很好,妳等等回去就立刻跟軒淇說好,然後叫他打給我。另一個問題,妳希望妳的婚禮,爸媽來看嗎?」
  家恩立刻挺起腰桿:「…當然希望!」
  「可是爸那種詭異的自尊心,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來因為一夜情懷孕結婚了的女兒的婚禮。」
  「姊、姊我明明說過不是那樣……」稍微被芷恩說了一下,無法反駁的家恩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就算現在自己已經是兩個五歲孩子的媽了,在芷恩面前她好像永遠都是個小孩。儘管哪一天李鳳跟李燕都各自成親並且有自己的小孩了,在芷恩面前,她依舊是那個怕事愛哭的妹妹。
  這讓她有些恐懼,但更多的是安心。
  她一輩子都無法反駁姊姊。
  「蛤?什麼?」芷恩沒聽清楚。家恩搖頭拒絕回答,但在偷偷抬眼看見老姊兇狠的眼神後她還是被威脅到了。
  「姊,當初我就跟妳說過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跟軒淇不是……」
  「蛤?不是我們想的怎樣?所以是怎樣?」
  「……」
  最後家恩搖頭了。她好像很害怕說出她想講的話,彷彿這些話說出來就會變成一頭草原上最兇狠的獅,在她面前三步對她虎視眈眈。
  然後,連芷恩都來不及保護家恩,她就會死在獅子的血盆大口中。
  她慌張地抓起包包,連再見都沒說就飛也似的逃出咖啡廳,留下一臉莫名的芷恩看著自家妹妹只喝了幾口的柳橙汁。
  
  「……這渾蛋,竟然話不說完飲料沒喝完就走了!還沒付飲料錢!」
  
  *
  
  聯絡軒淇了解整個狀況,並且知道妹妹已經跟丈夫表明願意之後,芷恩表示會讓兩人自行處理這些事情不介入──因為她知道最後這兩個人一定會求助於自己。
  明明都是已經當爸媽的人了,卻還是像自己的小弟小妹一樣。
  幾天來芷恩除了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還得煩惱家恩婚禮的事情。家恩非常希望爸媽可以來,媽媽那邊還好說,畢竟直到現在媽媽都還會偷偷匯錢給芷恩然後寫信叫芷恩把那些錢都轉給家恩,甚至還會打電話給大女兒,質問對方有沒有私吞。
  但是爸爸就不一樣了。
  她搬出來之後也很少跟爸爸有什麼交流了,通常都是打給媽的時候會順便問候一下在旁邊的老爸,但通常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只有,爸最近咳嗽有比較好嗎,嗯,自己注意一下,有什麼需要就叫我回去,嗯。
  大學住在宿舍的時期,儘管互動模式相同,老爸至少都還會說除了嗯以外的話。但自從家恩搬出去之後她好像沒印象聽過她老爸講過嗯以外的話。
  
  不過她認為最棘手的絕對不是自家爸媽。血濃於水,就算那個軍人老爸超難搞,以她過去的經驗和她的能力,她還是有很大的機率可以搞定他,讓他出席小女兒的婚禮。
  但芷恩希望老爸可以心甘情願地來。
  而最困難的就是這點──該怎麼告訴爸媽家恩的狀況呢?
  全世界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把整件事理解成,家恩擅自跑去酒吧喝酒,跟軒淇相談甚歡後就開了房間。簡單來說就是一夜情,而且還是因為家恩跑去徐家禁止兩女出入的場所。
  家恩似乎也沒有真的跟誰反駁過,好像就直接承認了兩人是一夜情的──但那天在咖啡廳妹妹那欲言又止的反應又是怎麼回事?
  她說事情不是大家想得那樣,卻又不願意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連芷恩都不能知道。真相難道是其實李燕、李鳳雙胞胎的父親也不是軒淇?軒淇只是代打,而軒淇本人到底知不知道這個事實?
  芷恩寧願相信那個妹妹不敢講的事實很無聊,也絕對不希望掀開五年前的回憶時發現妹妹骨子裡其實是個淫亂的人。
  家恩還說了她跟軒淇並不是那樣,但到底是哪樣,她也理不清頭緒。她雖然很護妹妹,但也沒去干涉過妹妹的交友,畢竟妹妹是有腦子的人。但是在那之前她從來沒聽過不善交際的妹妹有個朋友名叫李軒淇,也從來不知道妹妹會去酒吧喝酒──最可疑的是,芷恩在大學時期有些酒肉朋友常常約她去喝酒,因為在外縣市沒有爸媽管,所以芷恩已經習慣偶爾小酌,她覺得這沒什麼。有次家恩放假來找自己,芷恩想帶她去酒吧喝酒認識新朋友,家恩還嚴正拒絕了。
  『姊,我不會跟爸媽說妳去酒吧,但不要拉我去。』
  儼然就是年輕女性的典範,非常乖。
  這種人怎麼可能去酒吧喝酒,還好像對酒吧交際很熟悉一樣跟男人聊上了還好上了?
  百思不解。
  就算打電話給家恩質問這件事情大概也只會被掛電話,打給軒淇……那個懦弱的小弟大概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又或者知道了但不敢講吧?
  如果家恩連姊姊都不敢講,怎麼可能讓軒淇去講啊。唉。
  深陷入辦公椅,滾輪座椅讓她快速往後滑,她還沒意識過來並且用腳拚死的增加摩擦力,就已經整個人撞上坐在自己後方的同事了。
  「哇靠徐芷恩……靠!」對方打字打到一半忽然背後一個撞擊,還以為後方發生爆炸或世界異變的女同事飆出了很難得的髒話,她站起身繞到後面看像意志消沉的同事兼友人。
  只見芷恩就算知道自己撞到同事還是一樣癱在椅子上,但從她紅潤的氣色能判斷她不是生病──這女強人好像只有小時候生過病──所以同事判斷出來她是有心事。
  「怎樣,想男人?」
  「一半一半吧。」
  原本只是調侃,沒想到對方竟然給了算是肯定的答案。長髮披肩的女同事又不小心罵出了髒話:「哇靠!我們家男人婆徐芷恩竟然想男人想成這樣?」
  「我妹的男人,不是我的。」
  「……妳跟妳妹搶男人?」意外的回答。
  這時芷恩終於抬眼了。儘管自己坐著而友人站著,那上揚的眼神還是銳利的不可思議。
  「羅佳蒔,妳覺得我是那種人?」
  「當然不是,所以妳到底在想啥?等等午休要不要聊聊?」
  儘管佳蒔在芷恩眼中是個損友,但是個會聽自己講話並給自己爛意見的損友。
  
  *
  
  長髮的女性在男同事經過後撩了頭髮,還對對方丟了個媚眼,這種奇怪的勾引行為被芷恩瞪了一眼,但佳蒔覺得根本沒什麼。
  「總之就是妳覺得妳妹好像有什麼想講,卻又不敢講?」
  「嗯哼。我感覺那件事好像可以毀了她,但好像又可以救她。」
  「然後依照她講的內容,妳覺得整件事跟妳妹的男人有關,但兩個人又都不想跟妳講,寧願讓全世界相信他們是一夜情?」
  「對啊,可惡。」
  「人品問題吧。」
  芷恩大力巴了佳蒔的頭。
  「唉,徐芷恩,這就交給我這個大學時期闖遍所有本地的夜店和酒吧,交際手腕超高明的羅佳蒔來幫妳分析吧。」友人誇張的站起,又撩了棕色長髮,下巴仰角四十五度。
  芷恩瞬間想離開吃飯的陽台。
  佳蒔趕緊拉住難得(算是)拜託自己事情的女強人,打哈哈的要對方坐下。
  「妳如果繼續自捧,我就他媽的拿走妳放在那邊的便當,吃掉,然後下樓。」
  「嘖。」立刻把便當護入懷中。佳蒔把被風吹亂的長髮塞入耳後,開口:
  
  「在我看來,妳妹跟她男人,絕對不是一夜情。」
  
  「……蛤?」
  突如其來的結論讓芷恩愣住了。隨即而來的是又想伸手巴友人的頭。感覺就是隨口胡謅的啊,還吊自己胃口,以為自己會被唬住?
  結果佳蒔彷彿看穿的芷恩的心思:「喂喂徐芷恩,先別打我,聽我講完。」
  「就像妳講的,妳妹那麼乖,不可能突然有天晚上跑去酒吧喝酒。雖然妳跟妳妹差很多,但妳在我眼中也算是乖的那邊了。我問妳,妳敢自己一個人去喝酒?」
  「以前是不敢,現在當然敢啊。」深深感到被對方鄙視的不爽。
  「對嘛,妳都說了,以前不敢。妳妹比妳以前乖個幾百萬光年倍,妳覺得她敢?」
  「我也不信這點。除非她瞞著我去過很多次,或者有人帶去。」
  「那以妳對她的瞭解和對她交友圈的認識,她有那種會帶她去喝酒的朋友嗎?」
  「……以我的認識,沒有。她朋友只會約她去讀書或去書局,整身書卷氣的那種。」
  「好,假設她真的有那種朋友好了──這前提假設是她的個性都是真的而不是裝的,噢我不是在懷疑她,只是講講──妳覺得她的那個『朋友』,會是常常去酒吧的人嗎?就算那天偶然帶她去而她真的去了,妳覺得妳妹敢喝酒、敢跟男生聊天、還敢拋下朋友跟男生單獨離開?」
  「靠,真的越想越怪。這樣講起來就超不單純啊,為什麼爸媽完全沒想到啊?」
  「老古董吧。」佳蒔聳聳肩,沒繼續對友人爸媽下評論。她繼續講她認為的狀況。
  「我覺得妳妹跟她男人大概不是酒吧認識的,可能很久以前就認識甚至在一起過。」
  「啊?」從來沒聽說或察覺過自家小妹有交過男朋友,芷恩完全不相信佳蒔這點推論。
  「嗯哼。妳妹那麼乖,妳覺得她有可能跟不認識的人第一次見面就上床?」「是沒這個可能。」「那既然她會願意跟那男的上床,就是他們已經認識了啊,而且還是認識很久。」清了清喉嚨,吞了一口菜,佳蒔繼續說:「而從願意『上床』這點,很大的機率他們在一起過。這樣懂?」
  用筷子往芷恩的方向虛指,點了好幾下,芷恩厭惡的揮開友人油亮亮的塑膠筷。
  佳蒔瞥見時間,暗罵了一句靠,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整個便當。她要離開陽台回辦公室之前,想了想還是轉頭叫了友人。
  「所以結論就是,妳妹絕對早就跟她老公認識了。」
  
  *
  
  這天芷恩久違的回家了一趟。
  父親依舊在客廳邊喝茶邊看政論節目,而雖然不見母親身影,但從樓上傳來的吸塵聲能判定母親也依舊在忙家事。
  稍微問候了一下沉默的父親之後,芷恩上樓。吸塵聲有些遠,所以媽媽大概是在三樓的書房整理吧。
  芷恩沒有進自己房間。她打開了在隔壁的家恩房間,沒有預期而來的塵味,木質地板還是一樣亮晶晶,看起來櫃子也都沒有積灰塵。看來媽媽還是有在打掃搬出去的老妹的房間──反觀,自己是自願搬出去的,所以老媽完全懶的整理自己房間。
  把門虛掩,她開始翻家恩的書櫃。
  除了高中時期的教科書以外,她的書櫃只有一些很常見的相簿、學生時期的作品,還有她常買的小說。家恩的文學造詣很好,她的小說都是身為老姊的芷恩看不太懂得艱澀難懂的文學作品。
  整個把書櫃翻過了一遍,芷恩才終於在角落找到家恩的高中畢業紀念冊。
  自從佳蒔那樣分析過後,一直懸在她心裡的想法終於在她翻開厚重的紀念冊之際解決。
  
  在自己妹妹的班級那一頁,一個靦腆對著鏡頭微笑的男孩的照片下方,寫著李軒淇。
  
  *
  
  推開老舊大樓的門,芷恩被刺耳的咿呀聲搞得有點煩。不過她還是大步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非常簡陋的客廳,沒有電視,只有老舊褪色的長沙發、沙發前的一張木桌,跟木桌另一邊的三張椅子。
  整間屋子呈現異常的平衡感,牆壁有些脫落的油漆顯示了整個房子有些年齡。但是桌前的那三張椅子非常華麗,跟整個房間都格格不入。另一個不搭的點就是一名坐在沙發上的男子。
  那名男子翹著腳,右手肘抵在翹起的右腳上,拳頭則頂在額頭前。完全就是沉思者的姿勢。
  還戴著很像偵探的帽子。
  「呃……這裡是偵探事務所?」
  「YES!美麗的LADY!Welcome to Jeff偵探事務所!」男子的聲音和帽沿底下的臉孔都十分年輕,看起來跟自家老妹差不多年紀。但是怪腔怪調的中英混雜讓討厭ABC腔的芷恩十分不爽。
  「你講話可以不要這樣嗎小弟?」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五分鐘後要拜託的人,芷恩完全沒有作為客人、作為拜託別人幫自己的一方,該有的態度。
  不知道是懶得跟無趣的客人來這招,還是真心有點怕,男子清了喉嚨,坐正。
  他開口,這次是很普通的說話方式:「叫我Jeff就可以了,妳知道做我們這行的都不太能公開本名……」「廢話少說啦我有事情要拜託你調查開價多少。」
  直接切入主題,本身個性就很討厭寒暄的芷恩連自我介紹都免了就想查明真相。至少接近家恩隱藏的真相一點點。
  「……看內容。」被兇狠的女性罵了一頓,Jeff似乎真的有點害怕,很簡潔的問了最重要的問題。
  芷恩放下很重的畢業紀念冊,翻開有自己妹妹跟自己義弟的那一頁。
  「我想要你調查這兩個人在高中同班時有什麼關係,是不是在交往,或者只是朋友,或完全沒有交集。」
  看了客戶所指的照片後,原本以為是要抓姦而有些興奮的Jeff愣住了。沉默了。
  「怎麼了?不能達成嗎?開價多少,多少我都付,只要合理。」
  芷恩看著偵探的表情,有些焦躁,有些擔心。
  擔心妹妹隱藏的真相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找到,擔心無法在妹妹的婚禮前說服父親,擔心這個偵探其實超惡劣開價都開超高。
  沒想到Jeff開口的第一句話完全出乎芷恩的意料。

  「徐家恩跟李軒淇,我認識啊。」
  
  「……蛤?呃、蛤?」完全無法意識過來眼前的青年說了什麼,芷恩只能發出奇怪的單音。
  偵探沒有再重複一次剛才的話,反而是把畢冊移來自己面前,然後指著整頁最中間的一張照片,什麼話都沒說。
  芷恩覺得超鳥,覺得超奇怪,但她還是順著青年的手指看向那張照片。完全搞不懂,她抬眼準備要對他發脾氣。
  「靠你──等等。」
  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點眼熟。
  「嗯哼嗯哼。」發出意義不明的贊同聲,偵探還是沒說出完整的句子。芷恩再次看向他手指的相片,然後又抬頭,低頭,抬頭。
  「──靠!你就是這個人?你跟我妹我弟以前同班?」
  「嘿對。」奇怪的巧合。芷恩覺得不可思議,又低頭看了看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這次她除了那名惹人注目的少年的俊秀臉孔以外,還稍微瞥了一下他的大名。
  沒想到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呃,小弟,你叫羅振蒔?」芷恩揉了眼睛,她極度懷疑自己是太累看錯了。
  「YA,」但是青年卻肯定她了:「但是,我比較喜歡別人叫我Jeff。」
  這下芷恩真的混亂了。
  最好這世界有那麼小。
  她有些焦躁、興奮、不知道在期待什麼的吞了口口水,問道:「小弟,我問你,你是不是有個姊姊,在M公司工作,長頭髮染咖啡色,大學時代整天跑夜店,比你大五歲,叫做羅佳蒔?」
  這次換偵探愣住了。青年想,眼前這女人為什麼那麼了解自己姊姊,講了一大堆老姊的特徵,還全部符合。
  「該不會妳也是偵探吧?」難道這份工作是同業來刺探他?可惡,中計了。
  芷恩噴笑。
  「抱歉喔,我只是跟羅佳蒔那渾蛋是同事而已。」
  
  這一天,芷恩覺得,世界真小。
  小到爆炸。
  
  *
  
  身為姊姊的李燕正在盡照顧弟弟的責任,雖然弟弟比自己還要乖幾百倍。她幫沉默安靜的弟弟繫上媽媽交代的黑色領結,還幫他把皺掉的襯衫下擺拉好。
  處理好李鳳的服儀之後,女孩轉向旁邊的全身鏡。
  鏡中是個以五歲來說發育很好的女孩身形,及肩的柔順黑髮被媽媽紮成公主頭。李燕最喜歡媽媽幫她綁公主頭了,雖然只有在一些要穿裙子的場合才能綁。視線往下,李燕身穿小孩子的小禮服,純白的洋裝上面點綴著淺粉的不規則斑點,彷彿飄落的花瓣停在身上。
  稍微拉好洋裝,女孩牽起弟弟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兩個花籃,把一個遞給李鳳。
  「鳳,媽媽說等等他們進來的時候要灑那些花瓣喔。」指了指兩籃裡散發著迷人香氣的淺色花瓣,李燕說。李鳳點頭應答。
  李鳳有些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要穿成這樣然後幫忙灑花瓣,只記得爸媽有天晚上把他跟姊姊叫到客廳,然後說他們兩個要結婚,自己跟姊姊要當花童。
  姊姊似乎很了解什麼是「花童」,但他只知道個大概,就是要穿的很漂亮很帥然後灑花瓣。李鳳沒什麼感覺,爸媽叫自己做,姊姊好像又很開心的樣子。
  他小小的腦袋不懂的是為什麼爸媽要結婚,他們不是已經結婚過了嗎?但是沉默且不太主動的李鳳沒問出口。原本想問姊姊,不過他覺得姊姊大概也不知道吧。
  姊弟互相牽著對方走出那個有很多衣服跟奇怪東西的房間,一走出去就撞見最近常常見到的阿姨。
  「芷恩阿姨!」李燕很有精神的打招呼,李鳳則是點了個頭,把稱呼都咕噥在嘴邊。芷恩本就不太在乎這些,只是快速的摸了兩人的頭,要兩人乖先去吃糖果,然後就快速地離開了。
  
  

  『家恩軒淇,你們兩個確定要讓李燕跟李鳳當花童?雖然全世界會來參加你們婚禮的人都知道你們兩個之前那些事情啦,但讓自己兒子女兒當花童真的頗怪。』
  芷恩原本已經找好佳蒔的姪女們來當花童了,但跟自家老妹提起的時候卻被婉拒了。
  夫妻倆都很堅持希望花童由自己的兒女來擔任,芷恩也不好干涉什麼,只好回頭打了電話給佳蒔道歉,換來的是髒話。
  『不過幹嘛那麼希望那兩個小鬼來當啊?』
  芷恩問,家恩笑。大概這種事情,是要當了媽媽才懂吧。儘管芷恩總是懂得比自己多、總是能幫自己做出最好的決定,但是這次,家恩想,這是她得自己做決定了。
  身分上她跟軒淇已經登記結婚五年了,但心境上一直有些無法調整。不過婚禮結束後她就真的已經嫁出去了,似乎不能什麼事情都依賴姊姊了。
  『這五年來,姊妳也知道我們怎麼過的…..雖然一直被別人說話,但是只要能看到李燕李鳳的笑臉,我都覺得那些無所謂了。』
  握起身邊夫婿的手,家恩堅定地繼續說下去:『對我們來說,我們的小孩就好像天使一樣,一直一直給我們力量。』
  
  *
  
  賓客魚貫入場。
  芷恩在不明顯的廁所入口靠著牆壁,差點要跟路過的大叔借根菸來抽。她看著走進門內的賓客,幾乎都是不認識的,代表那些人大概都是軒淇那邊的親戚。果然男方就是比較容易原諒這種事情。反觀自家的親戚,三三兩兩,冷冷清清。當初宴席設成兩邊的人數一樣,因為答應要來的徐家上下頗多。但是真正會來的又有幾個?
  嘆了口氣,芷恩看了看手表。再半小時,婚禮就要開始了。剛才去新娘準備的房間看過家恩,她穿著一襲純白的婚紗,簡單不失大方。很適合純樸的妹妹。她也跟軒淇照過面了,兩個人看起來都異常緊張,好像第一次上台演講的學生一樣。
  果然還是小孩。
  芷恩將思緒轉回門口,陸續有不認識或者有些印象的臉孔進來,但是她期待的那兩個人沒有出現。
  婚禮決定要辦之後芷恩就很努力的幫忙自家弟妹張羅這些事情,當然包括了說服自己爸媽來參加。
  回家了一趟,把爸媽叫到客廳並且很恭敬的問了,父親一貫的嚴肅臉孔,母親一開始有點兩難,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但是答應的只有母親,如果最後母親沒有說服父親,那他們兩個大概還是不會來了。
  
  半小時過後,婚禮預定開始的時間已經到了。芷恩嘆了口氣,開始準備怎麼向自己妹妹道歉的說詞。
  她努力過了──27年以來她幾乎每天都在幫家恩解決事情,她沒有怨言,因為對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但是在這最後的最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她沒有達成。沒辦法達成,但是她不能為自己找藉口。她答應下來的,就不能推拖。
  芷恩有些失落的走進會場。
  
  因為這婚禮本身就不太在體制內,所以婚禮的程序當然也沒有按照傳統來走。傳統來說新娘會被父親牽著走進場內,然後新娘的父親親自將女兒的手交給她未來的丈夫。
  但是家恩沒有。她似乎,已經沒有父親了。
  所以,牽著拖長紗走進會場的家恩的,是芷恩。芷恩本身就不喜歡穿裙裝,就連最重要的妹妹的婚禮她也還是穿的十分中性,加上短髮,遠看就像一個長相清秀的男性。
  她代替父親的角色,牽著自己的妹妹走進去。她可以聽見賓客的竊竊私語,但她不在乎。
  會由父親領新娘入場是象徵把女兒交出去的意思。芷恩認為,全世界最照顧家恩的,只有自己,沒有別人。甚至連爸媽都無法超越。所以由她來牽,應該是最正確的。雖然大家都認為只是要代替缺席的父親而已。
  音樂響起,李鳳跟李燕按照吩咐的灑著花瓣,場面有些奇特但也非常溫馨。李燕蹦蹦跳跳的圍在母親身邊,李鳳則是安靜著跟著媽媽、阿姨跟姊姊的腳步。
  當芷恩與家恩走完紅毯來到軒淇的身邊時,軒淇向他的芷恩姊慎重的點頭後,慎重的握起對方交過來的,妻子的手。
  李鳳跟李燕兩個小孩跑來父母身邊。李燕露出大大的笑容,李鳳則是很難得的微笑了,似乎有些冷漠的男孩也被氣氛感染了。
  誓詞是由芷恩來宣讀,看起來她也是最適合的人選。在全場的注目下,芷恩沒有急著要念那些陳腔濫調,反而是讓家恩和軒淇抱了抱一雙兒女。
  他們兩人曾經說過,李鳳跟李燕是他們的天使,在他們消沉的時候無形中給了兩人很大的力量。
  李燕總是活力充沛的笑容,李鳳雖沉默卻十分懂事。
  偶爾芷恩看著這兩隻小鬼,也會湧起想生小孩的想法。雖然每次都是三秒後就被刪掉。
  她看著自家弟妹擁抱著天賜給他們的小小天使,微笑著站上台子。
  「欸,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大家好。」大喇喇的打招呼。家恩看著自家有趣的姊姊笑了。
  「今天就由我徐芷恩來幫我弟我妹念誓詞,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告訴大家。」
  全場散發出疑惑的氣氛,甚至連結婚的兩人也是。芷恩在之前沒有說過念誓詞前會講話,甚至連家恩都猜不到姊姊會說什麼。
  騷動平息後,芷恩微笑環顧全場、李燕李鳳、再看向幸福洋溢的兩人。
  她的一雙弟妹。她最愛的妹妹,還有五年前突然多的弟弟。今天,她要還給這兩人清白。
  
  「家恩跟軒淇,絕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一夜情而奉子成婚的。」
  
  騷動再次掀起。主桌的軒淇爸媽們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家兒子,沒想到軒淇跟家恩都是一臉驚恐地看向大姊。
  「……姊!」有些強硬的,家恩喊了芷恩,但芷恩完全沒有要理他們的意思。
  芷恩拿起事先擺好的畢業紀念冊,舉起它然後翻開有自家妹妹、妹妹的老公和損友的老弟的那一頁。
  「家恩跟軒淇,在高一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算了算啊,從那個時候到現在他們也認識十年了。」騷動更大。
  芷恩沒有停止掀開真相的演說。
  那時候在聽振蒔說出真相之後,她就明白了為何家恩拚命的想要隱藏這個真相。就算真相其實無聊得沒必要隱藏。因為都是過去,因為,全都發生過了。所以在意也沒有用,因為,過去的事情,無法重來。
  「對的,我家老妹在我們全家甚至連跟她最好的我,都沒發現的情況下,跟軒淇交往了五年。我請問在場的各位,你們難道每個人都是認識超過五年才上床的嗎?有的舉手。」
  很戲謔的問題。說到這裡芷恩其實有些憤怒,在知道真相前,她就覺得這兩家的長輩們沒資格苛責小倆口,因為意外就是會發生才叫意外。知道之後她更火了。明明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為什麼他們得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過五年?
  家恩為什麼說她跟軒淇不是「那樣」,是因為他們已經認識五年了。家恩為什麼會很反常的去酒吧,因為軒淇在那裏工作。為什麼當時家恩有留著軒淇的電話,因為不是留著,是早就有了。而為什麼兩人都不敢告訴別人這份真相,因為家恩害怕爸爸知道了會更生氣。
  父親從她跟姊姊小時候就一直告誡兩人,大學以前絕對不能談戀愛。但是她卻在高中的時候就定了終身。所以她不敢講,因為講了,會比「我跟人發生一夜情懷孕了我要跟他結婚」來得更嚴重。簡直是在向自己那嚴父嘲諷,爸,你看,你的教育失敗了喔。
  家恩只是很為自己父親著想罷了。儘管被趕出家門了還是很愛自己父親,芷恩理解了這個事實之後不禁有點埋怨父親。
  會場沒人舉手。當然,就算有,也不會有人舉手。大家十分震驚。
  芷恩冷笑後才發現自己冷笑了。她趕緊裝模作樣清了個喉嚨,指著手上的畢冊說:「不相信的人可以來前面看看這畢冊,有沒有看到他們兩個那時候就同班了。家恩不敢告訴我,因為她怕她會傷到老爸的自尊心。你們難道還覺得,這樣極度為家人著想,被趕出家門都在所不惜的勇敢的女生,是個淫亂的女人?憑著良心回答我!」穿著西裝的女性非常激動,激動到連婚禮主角之一的妹妹都端水上來要她冷靜了。
  一口灌下那杯水,芷恩深呼吸後才又開口:「總之,我講的都是真的。如果不願意相信我這個愛妹妹成痴的姊姊,拜託去問問那邊小弟。」芷恩指向坐在角落超級不起眼的振蒔,俊秀的青年微笑,懶懶地舉起手,向高中同學的家恩和軒淇打過招呼。「我是他們兩個高中同學,OK,大家可以來問我,問一次收五百。」
  
  芷恩呼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什麼重擔。彷彿這樣生命就可以結束一般的輕鬆。騷動尚未平息,接下來的程序也暫時無法繼續。家恩有些擔憂的看向揭開了自己有些不堪卻又甜美的過去的姊姊,芷恩向她比了個讚。
  她知道姊姊最後沒有說服爸媽,因為她始終沒有看到爸媽的身影。但是她絕對不會怪給芷恩。況且芷恩又靠著自己的力量揭開了她不敢說的真相。儘管她還是很害怕父親若知道了事實後會多麼的傷心,但她看著有些疲憊的姊姊看向那些賓客的眼神,炯炯有神,堅定,俐落,果斷。
  一直以來她都依賴著姊姊,現在她「結婚」了,要學會獨立了。家恩知道,但看著生命中最愛的姊姊,她忽然想逃婚。因為她還想要依賴芷恩。芷恩總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幫她處理好一堆事情,國中的時候被欺負,就讀隔壁高中的芷恩甚至在放學殺過來打了那些欺負妹妹的小混混一頓。結果最後回家被罰跪的是傷痕累累的姊姊,但是她也沒說什麼,反而在懲罰結束後還到隔壁房間安慰害怕睡不著的家恩,完全不在乎自己被罵了什麼。
  在她發現自己懷孕後第一個幫自己解決事情的人,在她被趕出家門後第一個幫自己想解決方法的人,都是芷恩。芷恩雖然常跟自己說該獨立了,但還是毫無怨言的幫助自己。
  如果她們不是姊妹,甚至家恩都覺得自己一定會愛上這個人了。
  她跟姊姊說過,李鳳和李燕是這五年來他們的小小天使,但是她沒說的是,對她來說,最重要,不可或缺的天使,是芷恩。
  芷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天使。
  
  騷動平息後,芷恩重新站上台子,跑累的兩隻小孩圍繞在阿姨身邊,芷恩清了喉嚨引起注意,看向眼前的軒淇和家恩。
  「好所以我現在要念誓詞了。李軒淇,你願意不管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都愛著徐家恩也就是我老妹嗎?你敢說不願意你就死定了。」
  新郎笑了。「姊,妳的誓詞根本念錯啊,妳講的那是路邊的花吧。」吐槽。
  「嘖管你的回答就是了!」這根本是一場鬧劇。但至少要結婚的兩個人很開心。軒淇緊握家恩的手,點頭回答:「我願意。」
  芷恩轉向家恩,沒有立刻說話。沒想到她最疼愛的妹妹就這樣要嫁出去了,頓時有些鼻酸的芷恩硬是壓下了想哭的衝動,道:
  「徐家恩,妳願意,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鬱,都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李軒淇嗎?」
  回答了就好像離開姊姊了。但家恩還是堅定的微笑,張口。

  但她細小的聲音被一陣咿呀的開門聲蓋過了。那咿呀聲似乎有點像Jeff的偵探事務所,打開那扇老舊的真相之門時會發出的聲音。芷恩笑了。
  所有人都看向被緩慢打開的門。
  在門外踏著穩健步伐走進來是上了年紀的男人與他所挽著的一名上了年紀的女性。男性穿著剪裁非常舊式的黑色西裝,不苟言笑的臉雖然有幾條皺紋,但完全不影響他威武的氣息。女性則是掛著親切的笑容,穿著樸素的裙裝。
  
  芷恩在抹去不小心流下的幾滴淚之後,再度對著麥克風開口了:
  「徐家恩,妳願意嗎?」
  家恩眼眶泛淚,在全場溫柔且莊重的注目下--包括著自己愛了十年的男人、天使般的一雙兒女、最重要最重要的天使,她的姊姊,還有,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她的父母親。甚至她似乎從表情嚴肅的父親眼中看見一閃而過的慈祥。但她相信她絕對沒有看錯。
  
  她在幸福的空氣中,說了我願意。

 

 

END

 

寫完小說就是爽。爽翻了。

YA大家安安又是很吵的FREE TALK時間!

暑輔說要寫的這篇因為念書跟日劇所以就拖了一個禮拜才寫了,不過難得我那麼有毅力完成一篇神奇的短篇(O)

 

說說這篇小說

靈感來源是洗衣精廣告。

你沒看錯就是洗衣精廣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rEHecGCO3c 剛找了一下,就是這個廣告。

不要問我為什麼,從以前到現在我的靈感總是從奇怪的地方來,這我已經完全習慣而且不意外了

在這個廣告中新娘的頭紗被狗叼走了於是正太奔走全場幫他拿回來 而我看的點反而就是那個花童

然後我腦中就立刻浮現了一個想法 花童是自己小孩 這個想法

我相信這狀況也不是沒有,但是應該比較少吧哈哈哈,所以這篇原名其實是Little Angels,主角原本是李鳳跟李燕的...結果一破題寫下去就立刻決定了主角根本就是徐芷恩。

寫一寫發現欸不對啊說好的花童呢結果只在最後出現一下下啊!然後我就怒把篇名改成只有Angels。不過這樣真的比較切題啦哈哈哈

我猜我寫不出花童的東西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當過那種東西吧,現在想起來WTF我才不要當那種東西,但是小時候我可是超想當的,因為我姊我小阿姨(只比我大兩歲哈哈)還有同年的表姊都常常當,但我就不能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我屬虎

OK啊我能接受這理由,但是為什麼同年的表姊就可以當!!她也屬虎啊!! 總之小時候的我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大概我現在變得如此肥宅不善交際就是因為那件事情吧。(牽拖

所以就寫了根本不知道具體來講要幹嘛的花童的故事(乾我還上網查整個很腦)

最後寫成了姊妹情深的故事

其實這篇寫下來有三個姊姊,一個就是帥氣女(ㄋㄢˊ)主角芷恩(我打她名字已經打到她在我電腦變成一個詞ㄌㄏㄏㄏ),一個是小姊姊李燕,另一個是戲份超少的佳蒔。

會這樣寫也是因為順其自然,後來發現這三個姊姊真的都很不一樣。提到最多互動的當然是主角姊妹啦,看的出來芷恩就是妹控不解釋。

雙胞胎則是李燕比較像男孩子,雖然沒寫出來但以她的個性偶爾是會欺負弟弟的,BUT絕對是個好姊姊啦XD

另外羅家姊弟就是真的完全沒戲分←結果寫完之後超愛這兩隻超想寫獨立故事GANNNNNN我愛JEFF有沒有人跟我一樣廚他請舉手

但以他們兩個各自顯現的個性,他們兩個就是會互相調侃欺負對方的姊弟,但真正有事也是會幫忙對方

我最熟悉第三種相處模式,因為我跟我老姊就是這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陣子才發現我有點姊控傾向 讓我十分驚恐

姊姊的部分大概就是這些想法吧 下面提一下取名字的原因 難得我取名字有稍微思考過XDDD

徐家姊妹是恩字輩,會把很像男生的姊姊取名芷是因為這個字 如果配上的字夠兇 那就會看起來很兇 如果配一個柔柔的字 那就會很柔弱 我的觀察啦 芷這字我很喜歡也很愛用 很中性

妹妹是家恩,是因為個性比較乖比較柔,家這個字很適合

羅家的姊弟是一股腦地就取了蒔這個不常見的字,大概我潛意識就是覺得他們很特別所以才這樣取吧,我決定我要寫他們的故事LERRRRRR(坑太多囉學測ㄋ

李鳳跟李燕這比較奇特就是,弟弟叫做鳳,這名字乍看之下超娘,但 寫刺情的時候有寫過,我是"鳳為雄凰為雌"這派的,我始終相信鳳凰是兩種鳥的合稱,一公一母,而不是鳳凰是一種鳥

所以我才把弟弟取名鳳,因為在我心中這是個很男性化的名字XDD我才不信龍鳳那套咧乾

不過在小說中家恩會取名李鳳 的確是因為他一出生感覺就比較女性化 但老子我不是這樣想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世界之王!

燕反之是比較女性的名字

最後是軒淇。這名字真的,意義重大。

 

 

 

 

那其實就只是我想不到名字所以拿我朋友的前男友名字來用而已。

 

(幹)

 

--

總之這篇是難得寫親情的隨便短篇,感謝洗衣精廣告贊助

幹要不是今天要補習我三小時前就寫完現在早就睡死了齁我想睡覺啦qqqqqq

真的很喜歡寫小說欸為了寫小說可以熬夜qqqqq

可是要學測就不能常常這樣,GAN超煩

然後老師們又要一直講勵志的屁話逼我們樂觀了GAN我真心厭惡勵志的話

什麼叫做想做什麼就去做 不要在乎別人怎麼看你 follow your heart!

你他媽的我還follow your shit咧,拜託不要再跟身不由己的他媽的學測生尤其是我這種反社會人格因為打暴力電玩隨時都會去殺人的潛在犯說這種刺激我的話

肥宅在媒體眼中都是很脆弱的阿我跟你說

他媽的我想做的事情就不是唸書齁,你他媽的在那邊說為了自己而念,我幹你媽的我就不想念阿是要怎麼為了自己而念!

好啊你再講小心我就他媽爆氣考滿級分然後不填台大填成大氣死你,幹

 

謝謝看我FREE TALK+反社會廢話到這裡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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